夜已深,鸟不鸣。
窗外的报时花在风中纹丝不动,看来已经到时候了,我拿起之前被我用来作标记的书,在地面上用指甲按印象将蒙尼特的图案描了一遍。
没有反应,我想了想把我少得可怜的灵力分出一丝丝凝聚在指尖重新绘画。
好恶心,哪怕只是粗略地画出来,那眼睛的模样还是让我无法忍受。
当我画完最后一笔,莉莲的声音便从地下传了出来。
“是公主吗?”
“是我。”玻璃棒上的鸟儿没有任何反应,我放宽心低声和莉莲交谈起来。
我把在菲尔家里发生的事挑挑捡捡作了说明,她听完我的话后沉默片刻。
“第五莱拉说‘这些天外面太乱天镜宫终究是不如自己家安全的’,是吗?”
“对啊,怎么了吗?”
“天镜宫是祭祀女神的地方,在帝都那里的防卫配置仅次于天穹,可她为什么会说天镜宫不如家里安全呢?”
“没准是她随口一说呢,毕竟自己的孩子在家里。”想到菲尔,又想到和我说话的人是谁,我的心情更加烦躁。
“不,绝对是有原因的。要么是她知道在外面要发生什么十分严重的事故,要么辟芷家的防护被加强。可斯莫兹给了我帝都圈内所有神的名单,并没有人被调往去守卫辟芷家的宅邸,除非是那几个偷渡客。”
“如果那些人真的在辟芷家你会告诉殿下吗?”冷不丁的,这句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。
她再次沉默了,时间之长甚至让我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。
“这还用想吗?”她终于出声,可我已经放弃了。
“忘了我说的话吧,时间不早了,我要去休息了,再见。”
我停止供应灵力截断了通讯。
爱,究竟什么才是爱呢?被出卖后,我本以为那是个今后再也与我无关的东西,可菲尔的话却成了我的梦魇。
我在不自觉地渴望着爱吗?还是说我只是还没能彻底无视自己悲惨的命运,而这份自怜自艾也被[纯粹]所纯化成为吸引他人怜悯的道具吗?
可怜悯怎么能变成爱呢?我是不理解的,无论是被我鄙弃的可怜还是将我抛弃的爱,我都无法理解。
我叹息一声,夜已深,我该入睡了。
“这么年轻的姑娘干嘛哀声叹气啊?有什么烦心事来跟姐姐说说。”
救命两个字到了嘴边还是被我咽了下去,还是不要激怒身后的人为好,而且她敢和我搭话想必已经做好了安排,是不怕我呼救的。
我转过身,眼前的女人衣着奇特,浑身都包裹在黑色的破布中,头上的兜帽遮住大半个面部只露出一双红唇和洁白的下巴。
她双手抱胸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,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暴露。
“哇,你居然完全不叫哎,帝都的贵族都是这样的吗?”她反倒因为我不做声而有些吃惊,难道我猜错了?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?
“本来还想在你叫出声的时候刺穿你的喉咙呢。看不到你吃惊的样子真是可惜。”看来我的选择没错。
“是昨天那个刺客让你来报仇吗?”我慢慢抬高声音慢慢向后退去,也可能她对我使用了限制声音传播的魔法,但那样的话周围的元素浓度应该有变化才对,戒指还在我的手上莉莲那边没有发现吗?
“刺客?哦,怪不得那个人今天没出现,原来是怕被人抓到躲起来了。”她嗤笑几声,“报仇?那家伙只是个从别的地方雇佣来的黑暗的渣滓罢了,今天我可是专门为了公主您来的。”
黑暗的渣滓?会这么说的只可能是联合的人,还真让莉莲说对了。我的手摸向身后碰到一本摊开的“砖头”。
“为了我,我可不记得自己招惹过谁?”好,还差一点。
“一个公主而已,我们确实不在乎,但一个能被允许进入天穹的公主就不一样了。虽然还不知道你和法图玛的关系,但想来你对她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用处。咳咳,这地方的空气可真够恶心的。”
不知道她从哪里掏出一个好像防毒面具的东西,我趁她带上那玩意的时候抄起手里的书朝窗户扔了过去。
没有丝毫声响,窗户被砸的四分五裂,甚至窗框上的鸟儿也没有任何反应,怎么回事,声音呢?这到底是什么情况?
“哈哈哈,”因为戴上面具她的笑声低沉沉的,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嘲笑我,“我就想看到你这副表情,哈哈哈,怎么样?震惊吧,迷惑吧,恐惧吧。告诉你,这是我烙印的能力,不管你怎么出声除我以外谁都是听不到的,只要不使用魔法谁都察觉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。”
“我还以为只有书里的反派会把自己的能力和弱点告诉别人呢。今天算是见识到了。”该死,这不是山穷水尽了吗?我现在能拿来防身的只剩一个剑瞳纹,可这东西只是灵力的聚合物既不算魔法也没有太大的杀伤力。
“我们已经调查过了,在帝都神以上的人里面没有你的名字,就算你是贵族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,你能对我做什么呢?不过废话确实说的有点多,我劝你别挣扎要不然我的动作稍微粗鲁一点就不体面了。”
说着她朝我走过来,要是被带走的话肯定是九死一生,我才不信法图玛会来救我呢。我掐住指甲做好英勇就义的准备。
她走到距我一步远的地方,漆黑的皮革手套伸过来。好,就让你的手指给我陪葬吧,就是现在。
一道剑光划过,屋内又出现一个人,她青丝及腰手中提着一把灵力化作的长剑挡在我的面前。
面具女被这突然的袭击吓得后退,但并没有受伤,她歪着头面具朝向窗户,“哼,公主可真是好兴趣,竟然把人当成鸟养。”
本该在窗框上的鸟儿失去了踪影,不过想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,我涨红了脸,“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。”
“我想也是,竟然在变形的时候掩盖了自己的元素波动,怪不得我没有察觉到。不过,这么说的话你也怕守卫察觉到你的存在吗?喂,虽然不知道你在这里扮鸟有什么目的,不过这件事和你没关系,识相的就赶紧离开。”
虽然不知道捡来的小鸟为什么会变成人,不过看来我暂时是安全了,我记得双胞胎姐妹的住所离这里不远,此时不走更待何时。
“壮士,谢谢你,大恩大德他日再报,”也不管她是不是能听见,我朝着窗户冲过去。
然而我刚刚抬脚,青发女子侧过身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拽进怀里,姐姐你放过我吧,我还不想死啊。
“哈哈,公主你还真是抢手。”面具女更加幸灾乐祸了,“我算是瞧出来了,你也是为她来的,看来是一定要动手了,可惜我没带什么趁手的家伙。”
她手套指尖跳出的利刃和剑身在我眼前无声无息地发生碰撞,另一只手则在青发女子的肩头留下几道伤痕。
这次轮到青发女子向后退去,她站在窗前把我扔到一边的角落里,面具女则把书架踢翻堵住门口,我这回是真的无处可逃了。
“公主你可小心点,我和这个哑巴手上的东西可没长眼,万一你动起来受了伤就不好了。”
青发女子又化出一柄短刀,双手摆出防守的姿态。面具女的鞋尖分别亮出刀刃,她左右移动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。
窗外的报时花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,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这个人们入睡的时段能够缩短一些。
两人不知在假想中周旋了多久,终于有了动作。
青发女子手中的长剑扫开面具女的踢击,短刀挡住袭击眼睛的利爪。面具女此时侵入她的怀中手指并拢刺向仍在流血的肩膀,可一道帷幕接下这次攻击,剑身的长度改变捅进面具女的腹部。
然而并没有作用,那些黑色的破布好像是什么特殊的材料,剑尖完全无法刺穿。
仅仅只是一瞬间的迟疑,面具女抓住机会手脚并用向青发女子发动暴风骤雨的攻势,她只能勉强招架,两人身上不时有帷幕被撕裂,可她肩膀上的伤口却无法愈合只能任血液滴落在地面。
我想起给她包扎的翅膀,她原本就有旧伤,再这样下去必输无疑。
怎么办?怎么办?周围的妖精因为屋内的打斗全都消失不见了,与莉莲联络的地方还在面具女的脚下,我跺着脚摩挲着刻印着剑瞳纹的指甲,到底要怎么办才好?
青发女子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,她似乎也发起了狠,用持剑的手臂硬接下两侧夹击的手刀,一侧被剑挡住,另一侧刺穿她的胳膊,手上的短刀趁机砍向面具女的面门。
自然是没有声响,面具女停止了动作,爪子已经抵住对手的咽喉。
“哈哈哈,真是没想到这东西还能救我一命。”她笑起来摘下面具,上面嵌着一把短刀。
面具女,不,现在应该叫兜帽女了。她另一只手的爪子仍然在对方的血肉中,脚上的刀片在青发女子的膝盖处摩擦着。
“哼哼,看来女神还是更加眷顾我的嘛。哎呀,我还以为我的盾瞳纹没有用完呢。真危险,我可差点就破相了。你说是吧。”她一脚刺进对方的膝盖,抵住要害的手扯下兜帽,“哦,我忘记了你现在是个哑巴。不过你的眼睛肯定没坏吧,来,记住我的脸,下辈子可别在招惹我了。”
如同天启一般,我的身体仿佛被女神指引激活了剑瞳纹,竭尽所有灵力在刃尖附着一丝几乎不存在的、连周围的元素浓度都无法影响的黑暗元素,这就是我的极限了。
然而这也是一丝[纯粹]的暗元素。
“再见了,蠢货。”她的手刺向对方脆弱的咽喉。
涂抹着纯粹黑暗的针般大小的细剑刺进她的脖子,“这句话我原样奉还。”
她的手刀扭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袭向我的头颅,然而浑身是血的青发女子还有一条能动的胳膊,它从亲人手中夺过短剑朝着没有防护的面孔直直刺去。
兜帽女,不,她现在连兜帽也没有了。黑衣女只好停下对我的攻击护住脸从她身边跳开,她的面孔并未受伤可却变得狰狞起来。
“你对我做了什么,你这个黑暗的渣滓,为什么,为什么,啊!到底是什么东西!”
她怒吼着、喘息着,金色的眼睛里流出泪水,难以形容的痛苦在她的脸上扭作一团,甚至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。
“总有一天,啊!总有一天!”恶毒和她的眼泪一同掉落在地上,她掀开门口的书架跌跌撞撞地离开了。
我仍然是持剑突刺的架势,等到黑衣女离开才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。
我在一片狼藉中愣了神,直到身边人微弱的喘息才把我从无意识中唤醒。
对,这里还有一个伤残呢。我,我应该怎么做来着,我是?对,我是一个医生,酒精,纱布,镊子,你们在哪啊?
我跑到柜子旁边翻出急救包去给她包扎,她想要出声但被我制止了。
“没事,你不用说话,虽然你是个哑巴,但不用说话我也能感受到你有多痛苦,没事的,没事的,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,然后我就去叫人带你去医院,没事的,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。”
她制止了我,“不,我不是哑巴,你也不要叫人,这种伤我自己就能治好。”
说着,她的伤口被灵力愈合不再流血,我拿着绷带又一次愣住了。
“麻烦你帮我找件衣服,我变形的时候是没办法穿衣的。”
对,对哦,刚才那么凶险我连她有没有衣服都忘记了,我赶紧遮住眼睛跑到里面的卧室拿出一套衣服。
“您看看合不合身。”
她站起身虽然动作有些迟钝但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。
“谢谢,要不是你,刚才我可能就死了。”她穿上衣服对我致谢。
“不,不,应该是我道谢才对。可是您为什么?”
为什么会变成一只鸟落在我的窗外呢?
“这,这和我的任务有关,我不能说,还请见谅。”
既然不说我也没法追问,只要不是和我有关就好。
我在她的帮助下勉强把房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,只是碎掉的窗户和地上的血迹只能靠我慢慢清理了。
收拾的时候她问道,“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敢上去偷袭她呢?不怕被发现吗?你用的又是什么东西?她为什么会那样子?”
天啊,你能不能一个个地问,这样子我好难回答哦。
我把地上的书一本本码了回去,“我去偷袭其实是在赌运而已。我向窗户扔书、踩地板、还有你们两人打架,除了那个女人的说话声外所有的声音我全都听不到,而且她是看了窗户才知道你是那只小鸟变的。所以我猜她除了说话声其他的声音也是听不到的,还好我赌对了。”
哼,谁让她瞧不起我,说的我跟个花瓶似的。
“第二点,在你变成人之前,她一口一个黑暗的渣滓那只能说明她是来自联合的人吧,而且她把自己遮的那么严密还戴着面具,肯定是无法适应这里暗元素的浓度。我又是个她看不起的普通人,能够驱使的暗元素完全引不起注意。至于结果,大概是她的身体和黑暗产生了排斥吧,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那么有效。”
“SOH。”她点点头,把书架移回原位,屋子里的除了血迹之外混乱的杂物也就收拾的差不多了。
“公主,我听别人都叫您公主,我还是这样称呼您吧。您的大恩我无以为报,等我的任务告一段落后我再登门来谢,任务机密还请您不要暴露我的行踪,后会有期。愿女神庇佑您。”
她也不等我有什么反应走到窗边又变成一只鸟,歪歪斜斜地飞走了。
我捡起地上的衣服,除了我只有地上的血迹和玻璃碎片知道今夜这里发生了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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